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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(一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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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(一更)

在聽到麃公的冷笑後, 江寧就知道完了。若是麃公之前還記得不斬首,被呂不韋一激定是要斬首的,而且會比以往更兇更殘忍。

想著史書中描述的“麃公斬首三萬, 刃卷猶不止”的場景, 江寧忍不住地打了個冷戰。恐怕是把從呂不韋這得到了的怨氣憤怒,全都撒到了卷城百姓身上。

不行,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三萬人遭受無妄之災。她上輩子都能見義勇為, 沒道理這輩子可以麻木不仁。

“王上。”王龁到沒有急著離開, 聲音略帶疲憊,“麃公愛憎分明,如今已跟相邦交惡, 恐怕不會遵守相邦頒布的條例。”

“麃公不會是公私不分之人。”嬴政如此回答。

江寧了然,嬴政是默許呂不韋設計的。他大概只會覺得麃公會斬殺幾名敵國守將罷了, 誰曾想麃公會把五萬人口削減成兩萬。啊, 自己要怎麽勸嬴政派人看著麃公?

“不過上將軍與麃公共事多年, 想必比寡人了解得多。”嬴政話鋒一轉, “上將軍以為誰為副將最為合適?”

王龁琢磨了一下人選, 建議:“不若蒙氏兄弟。”

蒙氏兄弟確實是個不錯的選項,江寧琢磨,他們兩個既是同為輔臣之子,又是嬴政的伴讀, 兩層身份下他們說的話, 麃公應該會聽。就是不知道麃公脾氣上來的話, 會不會聽這兩個晚輩的話。

顯然嬴政也想到了這一點, 並未采納王龁的建議, 而是提起了昌文君熊合。

王龁思索一番後讚道:“王上英明。”

嬴政笑了笑,說道:“天氣不好, 將軍要多註意身體。”

而江寧捏著下頜心道,熊合是楚外戚一員身份高貴,與麃公爭執起來也不會落下風。確實是比蒙氏兄弟更合適。只是熊合會去攔著麃公嗎?畢竟他現在也跟麃公是對立的。

一夜輾轉反側,導致江寧整個人迷迷糊糊的。但嬴政今天要去華陽宮問安,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跟在左右,最好有意外發生的準備。恰好昌平君和昌文君前來拜見華陽太後,幾人便聊了起來。

聽著君臣二人的寒暄,江寧暗暗吐槽,說是巧合我看是早有預謀吧。

華陽太後道:“我聽聞王上推選熊合為麃公副將,可有此事?”

“是的祖母,”嬴政解釋道,“麃公為人剛直,容易好心辦壞事。所以孫兒便選了昌文君代為監督,免得麃公生錯。”

昌平君:“王上仁善顧念舊臣,乃我等之幸事。”

江寧暗暗地看了一眼昌平君,對方笑吟吟的,看不出什麽情緒。她想平時說說沒什麽,但現在聽來未免頗有挖苦之意。明明說好了要一起扳倒麃公,你現在心軟做起了好人,合著惡人全是我們嘍。

嬴政自然聽得懂弦外之音,他道:“水渠需要民夫修渠,秦國農人還需農耕,修渠耽誤農耕。若是攻下卷城,其精壯修渠,可緩解農事壓力。”

在場人都是聰明人,很快就明白了嬴政的意思是,是要對麃公動手,但是不能讓其亂殺,人口乃重中之重。

華陽太後打圓場:“王上深思熟慮,實乃大秦之福。熊啟熊合你要盡興為王上分憂。”

昌平君和昌文君紛紛行禮。

直到走出華陽宮,江寧才反應過來,自己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。想到自己輾轉反側沒睡好,她不由地生出一股郁悶之情。嘖,感情是自作多情了。

忽然他感覺到有東西飛了過來,擡眼一看,一個盒子飛了過來。她連忙伸手去接,差點讓盒子落在了地上。

“反應還算靈敏。”嬴政環著手臂看著她,“我還以為你要一路發呆走回章臺宮呢。”

不用想就知道是嬴政丟過來的盒子,江寧無奈:“王上把捉弄人的心思全都落在我的身上了。”

“誰讓你是我的玩伴。”嬴政難得帶著用少年人獨有的生氣說話,“我不找你玩有找誰玩呢?”

江寧抿了抿嘴也不好再說什麽,她看著手裏的盒子,疑惑:“這裏面是什麽?”

“齊國的螺鈿簪子,送你了。”嬴政回答。

江寧打開盒子,眼前一亮。烏黑的發簪上盤旋著深藍色的花紋,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很是漂亮。

“為什麽突然送我這個?”

嬴政看了她一眼,說道:“當年你用玉笄幫我挖草藥,弄得玉笄不能帶了。我自然要還你一個好的。”

江寧聞言頓時喜上眉梢,嬴政果然不是寡恩的人:“那我就收下了。”

微風拂過,落葉在陽光中翩翩起舞。鳥兒唱著歡快的歌謠,預示著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前進。

在嬴政的提點下,昌文君阻止了卷城中的血流成河。在呂不韋的“攻無道而伐不義”的兵制下,卷城庶民雖然受驚但安然無恙。

江寧寫信給附近的農人,讓他們先去安撫庶民的情緒傳授農技,又讓新縣令帶著將新農具肥料送到卷城。

等到她安排好卷城的百姓,已經是隆冬臘月了。而朝堂風波早就過去了,麃公藐視軍法慘遭罷免,封主們徇私枉法被剝奪封地。

而鄭國的“始臣為間,然渠成亦秦之利也。臣為韓延數歲之命,而為秦建萬世之功[1]”徹底堵住了其他人的嘴。

現下鄭國渠已經開工快三個月了。

雖然開工時間比史料記載晚了一年,但除掉了阻礙,又有墨家協助,大概會在秦王政十年完工吧。

隨著大事敲定,嬴政也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歡迎燕丹赴秦的禮物。

而江寧作為貼身女官和童年玩伴,自然成了一起挑選禮物的不二人選。

“寧你覺得丹會喜歡西鳳酒還是白水杜康?”嬴政將兩個酒瓶放在案上,一臉認真地詢問江寧。

江寧對酒是一竅不通,只道:“燕太子好酒,想必是美酒佳釀他都喜歡。”

“你說得對。丹向來如此。”嬴政收起佳釀,回憶往昔,“以前還說若我去燕國他定要好好款待我,如今反倒是我先款待他了。”

“燕太子若知道王上如此用心準備,想必會很開心的。”江寧笑了笑,她在心中想著若是燕丹前來,她或許能找到兩人分道揚鑣的原因,不讓這段珍貴的友誼破碎。

“王兄王兄。”成蟜像小炮彈一樣地沖了過來,結果一不小心絆到了門檻。若不是嬴政手疾眼快,成蟜非得摔得五體投地。

“走路毛毛躁躁的,當心摔成大花臉,當心以後出不了門見人。”嬴政的伶牙俐齒又一次冒了出來。

江寧心道,還好這次被挖苦的對象不是我。

“兄長慣會取笑人,我生氣了。”成蟜繃著一張臉,襯得一張小臉更加圓滾滾了。

嬴政哦了一聲,惹得成蟜憤怒地跺腳。看著兄弟互動,江寧沒忍住撲哧地樂出了聲。

“寧姊!”成蟜的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,氣鼓鼓道,“你跟王兄一樣壞。”

“仆是王上的女官,自然是耳融目染。”江寧含笑道,“王弟今日前來可有喜事相告?”

“好吧,我不與你們計較了。”說完,又連忙跟嬴政顯擺起了自己會騎馬了。

成蟜身體不好,每每涉及禦射兩項夏太後總會派太醫盯著。想必為了學會騎馬,無論是他自己還有周圍的人都捏了一把汗。

“王上,”寺人前來通傳,“太後與相邦有請。”

呂不韋找嬴政?鄭國渠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,這次來找嬴政所為何事?她看向嬴政,卻見對方已經整理好表情,全然不見之前的放松。

“你送成蟜回去吧。”言罷,便跟著寺人離開了。

江寧覺得嬴政好似河蚌,只有在絕對安全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柔軟的內裏。其餘時間都會合緊蚌殼,讓人瞧不見他的心思。

在送成蟜回去的路上,江寧瞧見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宮人的引領下,喜氣洋洋地進了議事大殿。咦?我怎麽沒見過這個孩子。

“那是甘羅。”成蟜拉了拉她的衣袖,趴在她的耳旁小聲說道,“我聽祖母說,甘羅出使趙國,使得秦燕結盟破裂。如今綱成君正從燕國返回。”

江寧不禁愕然,改變兩國會盟的事情不應該告訴嬴政嗎?那有自行更改的道理,這不是讓嬴政做背信棄義之人嗎?她咋舌,真正的出爾反爾的人藏匿在背後,惡人反倒成了一無所知的嬴政。

在回到夏太後的行宮前,成蟜囑咐江寧:“我聽說燕太子正直無私,最是厭惡言而無信。寧姊同為邯鄲故人,還請幫兄長解釋一二。”

江寧點頭答應,她本來想化解兩人矛盾。

只是嬴政在聽到江寧提議去向燕丹解釋後,卻搖了搖頭:“不必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江寧不解,嬴政明明很珍惜這個燕丹這個雪中送炭的友人啊。

“因為即便是知道全部事情,寡人也會同意甘羅這樣做。秦國需要不費一兵一卒便得到數座城池。所以說寡人背信棄義,也不全是錯的。寡人是大秦的王,一切都要以大秦為重。”

寡人寡人,終究會孤獨終老。

單薄的寢衣罩住出少年纖細的輪廓。嬴政雙手捧著宮燈,瑩潤的燈光襯得那張臉更加驚為天人。嘴上說得很是堅定,其實低垂的眼眸早已將他心中的難過暴露得一幹二凈。

江寧的眼前仿佛出現一個精巧的籠子,籠子裏關著一只不會鳴叫的燕子。她伸出手,似乎想打開籠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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